港漂的两难境地:在梦想与现实的矛盾中挣扎

乔乔随意在小红书上发了一条笔记,没想到短短时间内就收到了铺天盖地的询问,仿佛潮水一般,一浪接一浪。她在笔记中提到自己在香港车展做兼职,每天能赚600元,许多人不禁怀疑:“真的有这么高的薪水吗?”、“如何能去香港打工?”从她租住的房屋望去,香港九龙的高楼大厦林立,霓虹灯交错。只有费力仰望,才能看到一小片天空。脚步声匆匆,城市从不休息。


初来乍到:香港梦的起点

这座城市吸引着越来越多的漂泊者。从九龙到铜锣湾,随处可见的招工启示写着,洗碗工日薪八百,外卖员月入三万,混凝土工人日薪甚至高达2600港元。香港统计局数据显示,2022年第四季度,香港本地劳动力减少至346万,同比减少了10万人。预计到2026年,劳动力缺口将达到17万人。去年夏天,全港第二大面包工厂“香香面包”因“长期缺乏人手”而停业,这家陪伴港人半个世纪的面包巨头就此倒下。疫情过后,港府调整政策,放宽申请门槛,大量外来者涌入香港追寻梦想。


24岁的小雅在铜锣湾一家面包店找到了一份工作,“第一次感受到是我挑工作,而不是工作挑我”。这家面包店窗明几净,空气中弥漫着甜香,不像东莞内衣厂的胶水味,月薪也翻倍涨至一万七千元,学徒期结束后还会再涨。在中环写字楼里的上海白领李丽,也开始了新的职场生涯。这里少加班,不内卷,更重要的是没有年龄歧视,或许能躲开35岁的失业危机。比她年长的钢琴老师,将赴港机会视为人生的救命稻草。她的丈夫已经失业,赴港意味着重新开始,尤其这里还有重要的教育资源。


香港高考每年有5万名考生,而内地高考近年考生超过1200万。全球排名前一百的大学中,香港占了5所。取得港籍后再考香港名校,入学率高达40%。她的朋友圈里流传着逆袭神话:朋友的孩子高二数学不及格,赴港后,顺利考入香港科技大学。除了怀揣梦想的妈妈们,赴港人群中还新增了购房客。今年春天,港府取消了所有住宅物业交易的印花税,香港楼市随之火爆。高峰时,每天都有内地客户组团包车去香港看房。售楼处的队伍似乎没有尽头,中介两个周末的业绩加起来,超过以往半年。


一位北京白领看到新政后,立刻买了飞往香港的机票。落地后,他和妻子拖着行李箱,直奔售楼处,“晚点去就没了。”最终,两人花了508万买下了一套不到28平米的新房。他身材魁梧,调侃说,如果躺在新房客厅,脚都伸不直。然而,那个房子是一个锚。他们买房是为了即将出生的孩子,房子位于名校区,牵连着孩子的择校与未来。


人类学家豪道斯·魏斯在《我们从未中产过》一书中,将中产形容为一个缺乏安全感的群体,时时陷入对坠落的恐惧。在深圳罗湖,口岸大厅内,务工者、上班族、陪读妈妈、炒房客排成长队,T恤、连衣裙和西装混杂,步履匆匆,涌动如潮。


光鲜外表下的真实生活

2017年,来自河南小城的张灵,坐了七小时高铁,在台风夜从深圳入港。暴雨中,她独自拖着行李箱,艰难地来到住处。那是位于九龙广播道的破旧洋楼,被房客们称作“广播道的贫民窟”。她和三名室友挤在16平米的小间,轮流睡卧室和过道,每人每月要交房租四千港元。房间处处漏水,电器大多不灵。


港片里的香港流光溢彩,烟火红尘,但真正来这里生活后,感觉又是不同。齿轮在无形处运转,系统在虚空里轰鸣,一切都是那么快,行人过红绿灯也要小跑,茶餐厅里收盘声干脆利落。快节奏之下是高消费。外卖费15元起,打车20分钟100块,疏通管道两三下,花费七八百……港人爱说人情冷暖:算钱时,就感觉冷了。


在铜锣湾的面包店内,小雅怀念东莞工厂的免费宿舍。工厂包吃包住,她每月能轻松攒下三四千元。现在她每天在面包店站八九个小时,吃穿用度近乎苛刻,也不过勉强存下同样数目。“房租6000元,餐食3000元,水电网费1000元……”每递出一张纸币,小雅就会想,“一小时又白干了。”像小雅一样,许多港漂拼尽全力,才能维持与在内地时一样的普通生活。


职场与教育的压力

压力弥漫在各个阶层。白领李丽发现,她三分之一的工资都用来交老破小的房租,每月存款水平,回到了刚毕业状态。十几平米的出租房,租金7000多元,上班地铁票价12元,早餐包子15元,中午廉价快餐也要50多元,晚上回住所附近的茶餐厅,一道菜70多元。生存之外,她憧憬的香港职场也现出本来面目。金融公司聚集的中环,早高峰时速80公里的亡命小巴,鸣笛声里,小巴一路飞闯红灯,高速过弯。司机一个急刹车,白领们涌出车门,挤进便利店,抓起三明治,转身快步冲入大厦。入夜,中环高楼总有灯火彻夜不熄,白领们调侃“整个中环陪你加班”。


李丽的公司不要求加班,但这并不意味着工作量少。港人注重效率,她每天到公司就飞速运转,但做不完的表格还是要带回家做。那些陪读的妈妈们,也同样发现光环下的残酷。在香港的精英教育环境下,鸡娃无法避免。小学生会在英文课上接电路板,10岁就学电脑编程,赢在起跑线是准则。媒体公开报道显示,香港家庭的教育支出排名全球第一。一位经历过香港高考的学生说,整个学生生涯,就像用短跑的力气去跑马拉松。那些漂泊在香港的人像换个城市奔跑,而且跑得更孤独。听不懂粤语,吃不惯港餐,文化差异让他们交友困难。周末,有人宁愿打开地图,对着导航原地兜圈子,也不愿开口说普通话找人问路。


今年年初,有妈妈发了张抱女儿站在海边的照片,海风吹起发梢,配文里写道:迷失香港,无以言表。


漂泊者的挣扎与坚持

无论几月赴港,手机天气预报里最常见的提示是气温30摄氏度,伴随雷雨。这是一座海气蒸腾的城市,海风狂野,但也高低有别。九龙笼屋几条街外就是半山豪宅区;拥挤地铁之上就是奢侈品商场;在维多利亚高楼俯视,众生如蚁。港漂们说,香港充满可能,但也不留余地。只是围城外的人们,不愿相信这一点。


2022年10月,香港行政长官李家超宣布取消优秀人才入境计划申请名额。自此之后,咨询高才优才申请的人越来越多。社交媒体上,各类攻略和推销层出不穷。然而,不管是以留学、高才还是优才方式入港,获得签注只是第一步,最难的是续签。续签要求在香港有一份收入不错的工作,还要待够七年。过来人称,能否留港,关键还是要看申请人是否创造了足够多的收入、是否纳税。目前80%的优才,最终都未能转永居。“如果解决不了续签和转永居,一切好处,都是幻梦。”为了续签,许多人全力求职,但香港的行业种类并不丰富,可选工作十分有限。有女生硕士学的生物学,她许多同学在港找不到工作,转赴内地,留下的或入金融,或做物流,无一专业对口。


保险成为最后的归途。各个优才高才续签讨论群里,常能看到备注名校毕业的人问:“有没有保险公司推荐?”湾仔活道27号职业训练局大楼前,每次保险中介人资格考试结束,保险公司就会分发传单,传单上的诱惑加粗醒目:香港身份。即便留下,艰难旅途也才刚刚开始。在车展兼职的乔乔,已在艺术品公司实习了两年。上学和实习之外,她每周仅有一天休息日,四处奔波兼职。湖南的郑先生,曾顺利通过香港的工作面试,但最终放弃。40万港币的年薪,依旧无法满足一家老小的生活。


赴港中介坦言,香港的生活居住成本,以及子女教育成本,并非普通中产家庭所能负担。大多数人只是想趁政策之风,先拿门票,至于未来如何,依旧茫然。


梦醒时分:离开的念头与无奈

大学时,小雅看过很多遍《甜蜜蜜》,张曼玉穿着麦当劳的红色工作服,一边擦窗,一边笑说“恭喜发财。”那是小雅对香港最初的印象:永远生机勃勃。现在,香港依旧充满活力,但小雅自己已疲惫不堪了。来之前她听说,在香港,打车半小时即可抵达山脚或海边,但来后五个月,她只是日复一日机械工作,根本没有力气出去游玩。她计划着,等学徒期过,再攒攒钱,就回东莞。“香港很美,但不适合普通人。”一位计划在七年之期离开的港漂女生说。


有港漂妈妈接受媒体采访时回复,来港后感慨就是“像我们这种普通人很难真正走向旷野。”河南女孩张灵现在香港一所公立学校教书,每天早上她要乘地铁过海,下班再回出租屋。留港快七年,搬家数次后,她即将等来永居身份,但买房仍遥不可及。她还是要继续漂着,变换住所。社交圈有限,没几个能一起游玩谈心的朋友,也不知何时才能遇到理想的结婚对象。有段时间,家人心疼她港漂辛苦,劝她回家考公。但张灵说,她已经没有退路了,只能勇敢承担选择留下的结果,即便前路未知。


她读懂了张爱玲笔下的香港,“一座华美而悲伤的城市”,有着“凄清的天与海”。地铁里,HR的手机上,来自内地的求职消息还在不断涌入。人们进出围城,梦熄梦醒,如港夜灯光,永不止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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